何大公子见问,面色难看;一时间支支吾吾,找不到合适的词回答。
龙三姐继续道:“孟夫子认为集群内应是大同世界;有恒产者才有恒心。
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曾夫子也说:格物致知,身修、家齐、国治,方能够天下平。
孔夫子更是直白: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
边陲异族小国,用君主暴戾的强硬手段治国,让人心恐惧蛰伏;
又怎如华夏用‘仁义礼智’的文明教化治理民心,使人自律更得心应手?
如能遵循圣贤的智慧,把握好‘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的原则;
治理国家能做到‘五种美德’,杜绝‘四种恶行’,就能让国祚更好地绵延。
当然了,即便对古圣贤之言,亦要辩证使用;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来应对千变万化。
何家在仕途功名上已琢磨很久了,沉淀的经验学问,得到用武之地的领域是在哪方面?”
何大公子口中呐呐,却一头的大汗淋漓:
看起来娴雅柔弱的小女子,对儒家经书的见解论述,似乎是独树一帜呀?
“我见当前何家,即不曾入仕而优则学,也没有入学而优则仕。
在学问探讨中,可有彰显家族论据论点,而书写出的精彩文章?
在治国策略上,可有树立出何氏的新思想新观念?
哪怕是未遵循古圣贤的教诲,唯自我意志创造出的新意识形态?
在继承圣贤者的传承上,有没有特立独行的建树?有没有超前的创新理念?
这很重要!要以独特思想,击中所招揽来人才的思维要害,才能让他们内心折服。
你强调:欲意何家有所作为,是指在哪些方面作为?又是如何行动的?
是要拉起一支反天朝大军来武力抗争天下?
还是以仁义之道安抚庶民昭告天下,重新振兴大周朝?
这千百年来世事变迁,人心早已不古;有远见卓识、明辨是非者比比皆是。
据我所知,当朝的治国策略,也早已与千年前的国君,大相径庭、南辕北辙相差万里。
若沿用大周朝的伦理律法引导治理天下,早已不能适用于当今世道。
况且以你何家目前的财力物力,似乎也没有拉起队伍抗争天下的能力。
何家现在连保障自家人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又缺失遗世独立的一技之长;
没有让何家兴旺发达的源泉,能否继续存立于世尚未可知,还一味地做‘学问’?
请问,你的学问做到了何种高度?能为当前的世道文风做出啥贡献?
你不求生存心比眼高本末倒置,却还想着做能力之外的更多事情,焉能有成就?
你执德可有弘毅?信道可曾笃定?在这世上你凭什么去有所作为?”
何大公子面红耳赤、低声呢喃道:
“女夫子所言,切中要害!此况亦是我家族千年积习成疾之症状。
我辈手无缚鸡之力,既无治世之资材,亦无求存立世之能事,真是汗颜。
我也常每日三省吾身:忠不忠乎?信不信乎?习不习乎?
我自信,君子无爵而贵,无禄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穷处而荣,独居而乐。
然,何家现状却每况愈下。内心乏力焦灼不安的我,越来越不知所措。”
他抬头望向房顶,视觉似乎已穿跃出去,凭空放眼俯视着何家大院儿:
“先祖的余荫,如今仅剩下这个有二三十间房屋的大宅院了。
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只要尽心尽力了,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为完成先祖遗愿,我一贯秉承先祖的意志,以天下为己任。
按照先祖的方式,继续追寻千年以来圣贤者之修身养性、克己复礼的仁道。
夫子言:大德不逾规矩,小德稍有出格无所谓。一旦克己复礼,则天下归仁焉!
但,我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窃以为若立庙堂,吾帅以正,孰敢不正?居身正就能不令而行;身不正虽令无从。
夫子云: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知此三者,则知如何修身,如何治人;知人善任则知治天下国家的手段了。”
龙三姐不由得洒笑起来:
“夫子亦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汝可思呼?学呼?罔而殆之呼?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君子应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
是否你该考虑的是,不怕无官位俸禄,该怕没有为官的本领?
不该怕别人不了解自己,而该展示才能让别人了解自己?
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焉?
你是否曾与世人交流,知道他们想要的都有什么?
君子修身行事,时刻注意要杜绝四种恶疾: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若不能杜绝这主观臆断、绝对肯定事物并固执已见、自以为是的恶疾;
又怎能走出你先祖意志划定的小圈子?”
圣僧待龙三姐稍作停顿,眼角的余光鄙视着青衫蓝衫二书生,开口道:
“孔夫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然而,往昔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其外、简而文秀于内,条理温和清晰知远近轻重。
懂教化世人从我做起;懂隐藏着的美德,在与人为善中逐渐显露,而润物细无声。
这样的有道儒者,才能显化出天道造物之美德;不因巧言乱德,小不忍而乱大谋。
温故知新,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困不忘平生之志者,可以为人师德表率矣。”
蓝衫书生冷汗满面,站起来躬身行礼拜谢道:
“贤博士赠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劝人之善,美于黼黻(fǔ fú)文章;
君之良言卓见,赛过钟鼓琴瑟之美音多已。
吾辈当从今日起,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
更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推行仁义之道,德化民间之风,从我做起。
对仁义礼智之教化,我等必负起笃定弘毅之责;任重道远,唯死而后已矣。”
笔者的话:
曾夫子的“身修、家齐、国治,方能够天下平”,是宏观境界的治世良方。
后世人篡改为“修身治国平天下”,瞬间被降低到个人狭隘追求的心胸境界;
也或许是后世人为鼓励自己去追求,而设立的的行动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