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山间举足,尽是囚徒
黑暗中,李卫明分明觉出那个“人影”起身扑向他。
可他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灌满鲜血的眼睛急速靠近,并越来越大,直至…
将他吞没。
“!”
倏地起身,李卫明隐隐听见身下“吱呀吱呀”的响动,周围黑暗不再,明亮一片。
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却被眼前泛黄的白被子弄得一怔。
被子?
脑袋一拧,他看见几张单人床在左手侧,摆成一排,铺着白床单。
床旁边,还有一个个金属弯成的架子。
这是…村里的卫生所?
原来刚刚那双眼睛,只是个梦。
松了口气,李卫明听见堂屋里响起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醒了?”
一个短发的健壮汉子看见李卫明醒来,咧嘴笑道:
“你小子行啊,到鬼门关还能睁眼。在部队没少练把式?”
见到来人,李卫明满头的雾水:
“刘叔,我怎么在这?”
这中年汉子是村里的村医,叫刘大刚,李卫明打小儿生的病,都是他给治的。
刘大刚哼了一声:
“在这就对了。明子,我知道找不见老李叔你不好受,但也别糟践自己啊,睡村口能有啥用?要不是我今早碰见了,你就没了!”
“村口?”
李卫明更疑惑了。
他明明是在祠堂附近晕倒的,离村口还有近十里山路,怎么会躺在村口?
见李卫明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刘大刚恍然,这小子八成是心里难受,喝多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了啥。
又拍拍李卫明的肩膀,刘大刚叹道:
“再睡会儿吧,饿了跟叔说,叔这吃饭管饱。”
说罢,就要回堂屋。
回过神,李卫明突然想起身上要命的尸毒,当即惊道:
“等会儿刘叔!”
“嘶…咋一惊一乍的?”
声音有点大,刘大刚吓了一跳。
也反应过来不妥,李卫明歉意一笑,随即问道:
“叔,我身上的毒…能治吗?”
“啥毒?这孩子是不是冻糊涂了?你就是寒气入体,伤身了。这两天多吃多睡就行。”
说罢,刘大刚就出了屋,只留下李卫明在诊所病床上发愣。
寒气入体?
不对啊,他伤口都发绿了,分明是中了毒,怎么会…
难道刘叔没看见伤口?
哗啦两下,他掀开衣物,却发现胸口处只有些淤青,没有伤口。
?
怔了下,李卫明皱起眉。
当时在墓室里,胸口明明是见了血的,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
很快,他便发现出不对。
皮肤下并不是深青色的淤血,而是比青色更鲜亮一点的绿色。
是尸毒的颜色。
他当即明白过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伤口奇迹般愈合,再加上隐隐的绿意,只会让人以为是淤青。
这也是为什么,刘大刚没听懂李卫明说的毒,是什么意思。
可愈合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还有,是谁把他带回来的?
忽然间,他想起昏迷前见到的那个黑影。
在祠堂旁出现的黑影。
只会是他了。
可这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个村子有人烟。
而村子离那座祠堂还有近十里的距离。
山路难行,有谁会没事儿跑到那去?
一时间,有个苍老的面孔从他脑海中闪过,李卫明当即起身,跟刘大刚告了声别就冲出诊所。
很快,他开始敲门。
在随后的吱呀声里,一个苍老的面容开门出来。
是下墓前拜访的村长。
能时常去祠堂祭拜,以至于发现昏迷的他的,除了村长这个守墓人,还能有谁?
可眼见来人是李卫明,村长却怔了下,疑惑道:
“咦?明明,你没去?”
又打量一下李卫明,发现没什么异样,老人的皱纹舒缓不少,继续道:
“没去是好事,好事。进来喝两口?你上次拿的酒还有半坛。”
这下,轮到李卫明不明白了,当即问道:
“村长,不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村长皱起眉,感觉有什么不对,反问道:
“什么带回来?你去哪了?”
……
已经是正午,刚说了几句话的村长和李卫明坐在村长家堂屋里,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这么说,你两边都去了?”
村长的语气像在审犯人。
扬了扬头,李卫明知道这个“两边”,指的是皇陵和那间地下祠堂,却不觉着该心虚:
“您老也不说清楚,自然两边都去,我回来就是找人的。”
心里存着气,李卫明的语气也不太好。
要不是村长语焉不详,他何至于差点死在墓里?
村长却只冷笑,嘲讽道:
“怎么?照你说,我应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这些盗墓贼?帮你们做大做强?”
李卫明也气笑了,心说差点死在外面的是我,你倒是一肚子气?
当即回怼道:
“村长,我是回来找人,不是回来盗墓。您要真觉得自己做得对、想的对,我就配合配合您,专门做一回盗墓贼,把您家老祖宗守了几百年的脑袋拿出来,给大家开心开心。”
“你敢!”
“有什么不敢?”
李卫明眯了眯眼,冷声道:
“反正我中了尸毒,没准明天就死了,趁着有命在,给自己出气有什么不行?”
村长窒住,没那么硬气了:
“谁说尸毒能让你死的…”
“?”
有点没听明白,李卫明追问道:
“什么意思?”
斜了他一眼,村长有些轻蔑:
“你的本事都是你爷爷教的,你就没想过这大墓,你能进去,他就进不去?”
听到这话,李卫明愣住。
村长的声音又在耳边幽幽响起:
“你猜猜看,这二十多年,他李大中郎将为什么没离开过这个村子?”
……
入夜,李卫明躺在自家炕上,脑袋里一直回忆着白天与村长的对话。
“我第一次见你爷爷,他就已经中了尸毒,跟你现在一样。”
村长说道:
“他发现这里的风水能压制尸毒发作,包括你们一脉祖传的发丘印,也有同样的效果。可效果都不够。”
“只有两个加在一起,才能做到完全压制尸毒,性命无忧。”
“为了活命,你爷爷随身带着发丘印,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一步也没敢离开。你完全可以学他。”
说到最后,村长还瞥了他一眼,故意挖苦道:
“你年轻,还当过兵,说不定能活四五十年,甚至更久。”
……
今天的月亮圆圆的,李卫明躺在炕上,有点出神。
他暂时没去想爷爷为何留下发丘印,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
他只知道,如今为了活命,他要么以命相搏,去外面的世界寻找能解除尸毒的新机缘。
要么,就只能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直到老死。
按说没什么好犹豫的,他一点也不想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被困死,可问题是…
谁知道尸毒发作是什么下场?
也许是化身僵尸,又或许会以活人的身份,化身旱魃那种怪物,都有可能。
那比死还难受。
两两相比…留下好像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爷爷一样。
蜷了蜷身子,窗中木框的阴影印在他身上,一道一道,像关押犯人的围栏。
月色如水,院子里连蛐蛐的叫声都消失不见,寂静的屋子里,只有李卫明平静绵长的呼吸。
像睡着了。
呼吸间,他忽然起身,脸绷得紧紧的。
“什么都不能做,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清冷的月光一下映亮他的脸,却不见狠戾,只有熊熊燃烧的野望:
“去他娘的生死,我要热烈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