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怎么办？想来季靑已经明了，他的恩师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呀。

　　刚找到就要被斩无赦，他该何去何从？难道让他为情起兵造反吗？还是义断情绝？

　　成家军的忠义名声到头了；成家其他还在战场上守卫边疆的人也免不了被牵连啊。”

　　三位股肱之臣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商量办法；准备分工合作为全力救助李珺玉一搏。

　　依刑部程序对犯人审结后，到深秋处斩能留足时间；而今斩立决不拖延一时一刻啊？

　　皇上拒绝一切说服自己的话肆意而为；他对玉珺的恨太深，是失望太大造成的？

　　他又开始按自己的喜怒哀乐处置事情，就算皇后知道了真相也无法施展救援手段。

　　两位老太后能说得动皇上手下留情吗？时间不等人啊，三人赶紧分头行动安排去了。

　　入夜，刑部官牢里迎来最尊贵的访客——小皇上；他将众随从屏蔽在外独自踏入。

　　干净整洁不染纤毫灰尘的囚牢彷如闲室；靠墙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一灯如豆。

　　李珺玉正坐在凳子上提笔出神，没注意身边的来人凝视自己已很长时间。

　　她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啜泣，时而咬牙闷哼隐忍着什么。

　　一张张纸随着写满字迹被摆放到空挡地方，连床铺的被褥上都已经铺满。

　　冷风吹来，单薄素衣难以抗拒暮春寒气；她伸手护住肩胛处，却没停止运笔写字。

　　待刚歇笔想换纸，一件明黄色夹披风卷来肩上；帮她抵挡着寒冷送来温暖。

　　她抬头看到那仪容高雅者眼中的怜悯与疼爱，将披风边缘拉紧微笑起来。

　　趁她低头写字没中断，皇上拾起桌上的字看起来；短短连贯的话让他震惊莫名。

　　惊诧中他走到床边，拿起一张张墨迹从头看起来；越看越让泪光满面模糊了视线。

　　两个人没行君臣之礼也没语言互动，一个写一个看；就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仿佛是在御书房办公，等李珺玉停手抬起头，皇上手中已有厚厚一摞整齐的书卷了。

　　看着面前最后那张纸上写着“谏言者：丞相李珺玉”和年月日的落款；

　　皇上内心涌动着忏悔无助的悲伤，哽咽道：“为什么不是石玉珺的名字落款？”

　　“圣上，臣刚完成最后一篇作为丞相应该上奏的奏折。从此世间再无李珺玉此人。”

　　“既然还承认自己是丞相，是朕的臣子，怎不对朕行国礼？”

　　“呵，我是你的死囚石玉珺。你，见过哪个死囚会对刽子手行礼？是感谢杀自己么？

　　就算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不会临死前还能彬彬有礼地优雅面对屠刀。”

　　“卿卿，为什么呀？你为什么一定要揭开这块遮掩的布？为什么不留给朕些时间？

　　让朕能从容寻找时机，帮你逐渐淡出朝堂；婉转变换身份重新做人？你信不过朕？”

　　石玉珺凄然一笑：“重新做人？重新做的是什么人？是石玉珺还是李玉珺张玉珺？

　　天朝以忠贞为节以诚信为操，立国以孝道为宗、以亲情为源；失本性即失立身之道。

　　某虽不是个大丈夫，但也不是什么难以驯养的狭隘自私小人与无知蠢妇。

　　即便死，某也要顶天立地死得其所。与其苟且忍辱偷生，不如轰轰烈烈视死如归。”

　　皇上心痛的感觉再次涌上胸臆，没把持住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上；许久才问道：

　　“卿卿，朕不懂：石渊是你父亲；奏折上，你居然推荐他接替你的职位当丞相？”

　　“古语云：举贤不避亲。石渊心怀家国放眼大局，不屑于蝇营狗苟自私自利。

　　我在改革奏折上所罗列的许多修正条款，不是胸怀广阔者很难想透彻并加以实施。

　　相信他能真正理解我的意图目的；毕竟许多看法都曾经来自于他的教导与探讨。”

　　“却为何让季靑将军回乡野祖籍？他那么年轻有为武功盖世，更是军队的统帅呀。”

　　“哈哈圣上，你不会认为一个嫉恶如仇的血性男儿，甘愿屈从于杀妻死仇的统治者？

　　虽未达到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级别；以我对他的了解，最终他会为内心的仇恨报复。

　　即使没走向通敌叛国的道路上去，也会制造内部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挑拨离间。

　　最终搞得朝廷众叛亲离失德失政，尔虞我诈导致改朝换代。”

　　“卿卿为朕想得真长远；朕躬失去你，何止是只失去个丞相？

　　分明是失去了社稷中兴的动力心脏。真恨不得让时间倒流，再回到那天重新来过。”

　　“您误会了我，圣上；之所以尽心尽力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心目中的那个期盼。”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是谁曾经说过？皇上隐约间记得有人说过：不是为了他自己？

　　“卿卿，只要你明日在法场上声明，不是石玉珺是独女李珺玉；朕即刻免你死罪。

　　你家中不是还有一对老父老母吗？你可想好喽，伏法后他们怎么办？”

　　石玉珺思考了一下，走回书桌立刻一挥而就；皇上伸头朗读出声：

　　“恨不此身为男儿，仗剑走天涯；

　　愤怨抒尽心头絮，恩泽报衷侠。

　　不悔豪迈悔豪情，难酬今生志；

　　乾坤承载复妖娆，再造新神话。

　　卿卿，朕的心意你真不懂吗？你不仅仅是朕的楷模，还是朕心头的那点朱砂痣啊。”

　　石玉珺又挥毫狂草飞舞，真似个须眉皆张的狂人，写完后撂笔不再搭话：

　　廿来从容习明儒，蓝衫久被戎甲护；

　　嚣张豪迈朝堂客，青春无羁女丈夫。

　　魂伴刀神出天涯，魄逐将军入地府。

　　若能英灵重盖世，凌渊凭此写浮屠。

　　“卿卿，这又何必？别一条道跑到黑啊！朕一直以你为榜样，学的竟然是女丈夫？”

　　笔者的话：

　　仅以此文致敬《再生缘》的作者陈端生女士！

　　《再生缘》里孟丽君的形象深入人心，尤其在那男尊女卑的年代展现出女子新风貌。

　　那智勇双全刚柔并济的女子敢与最高权利统治者，以性命相搏生死抗争并夺取胜利。

　　惜乎原作者生活艰辛英年早逝，不能充分展示自己挑逗起的激荡情怀；

　　没能给孟丽君一个跌宕起伏宁折不弯的完满抗争结局，在此不言而喻。

　　虽然《再生缘》最终被钱塘弹词女作家梁德绳按原作者思路脉络补全圆满；

　　但那一腔女人的刚毅热血、女人的坚贞忠诚、女人的饱满情怀女人的追求向往……；

　　并没被完全释放展示出来，又何尝不是原作者内心深深的遗憾？

　　另：本小说中诗词歌赋的现代释义，均能在笔者另一本《京爱诗词解析》中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