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震荡，足足持续了五六息的时间。

　　白无霜感觉整个人都在晕厥边缘。

　　但她还是勉强坚持下来，保持着清醒。

　　不过青木水龙阵，已经在那剧烈的碰撞中，被强大的余波直接撞毁了。

　　几人现在已经被厚厚一层石灰埋了起来。

　　不过不是白色的石灰，而是石块被冲击成粉末形成的灰尘……

　　“没事吧？”

　　林若鸢将白无霜从灰尘中拉了出来。

　　白无霜将嘴里的灰尘吐掉，看到一旁叶玲珑和姜琉璃已经晕倒在地，所幸被林若鸢护住，才不至于被活埋。

　　不过她四周看了一圈，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师兄呢？”白无霜有些焦急地问道，她没看到那袭白衣，心中有些不安。

　　林若鸢翻了个白眼，扭头指了指天上。

　　白无霜仰头看向天空，这才发现顾长生浮在半空之中。

　　至于那妖圣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旁边，秦洛尘也清醒过来，自己从石头粉末中钻了出来。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方圆十以内的山峰，基本都被移平了，而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足足下陷了十丈之深！

　　到处都是山石化作的芥粉，这些粉末比沙子还要细，像是面粉一样，轻轻一捏就能成型。

　　“圣人的法力，恐怖如斯！”

　　秦洛尘轻轻一抖，清理掉身上的灰尘，同时看向上方。

　　发现只有顾长生傲立在半空中时，他的脸上只剩下了感慨与敬畏。

　　虽然是同龄人，但他是发自内心地佩服苏长歌。

　　“那妖圣已经死了吗？”白无霜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秦洛尘其实也想问。

　　林若鸢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受了重伤，逃走罢了。”

　　“苏兄能以封王之力，重伤妖圣，这已经是堪称传奇了！那毕竟是圣人，苏兄实在是……”

　　秦洛尘已经找不到言语来形容顾长生的牛逼了。

　　林若鸢也露出一丝笑容。

　　“是啊，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击退一位圣人呢？”

　　秦洛尘仰头看了看，一袭白衣的顾长生，仍然凌虚御空，傲然之姿，称得上是一代楷模！

　　“苏兄这是在防备那妖圣杀个回马枪？”

　　他推测着问道。

　　林若鸢却皱着眉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纵身朝着天上飞去。

　　白无霜和秦洛尘仰头看去，发现顾长生正直挺挺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两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等到林若鸢将顾长生抱下来之后，立刻靠了过来。

　　“师兄他没事吧？”白无霜有些不安地问道。

　　林若鸢绣眉微蹙，平静地说道：“没事，只是真元耗尽，一时有些脱力，加上又受了点轻伤罢了。”

　　可事实上，林若鸢远没有她表现得那么镇定。

　　她心中的不安更强，因为她已经简单检查过了顾长生的身体，气海空荡荡地，一丝真元都没有，仿佛一颗死去的枯树。

　　更关键的是，顾长生人也陷入了昏迷。

　　或许是冲击太过强烈导致的？

　　林若鸢也拿不准原因，毕竟，她也没有与圣人全力交手过。

　　林若鸢从储物袋里取出顾长生事先给她的回元丹，准备喂给顾长生。

　　可顾长生炼制这丹药型号比较大，他失去意识，一时无法吞服。

　　林若鸢心中也有些焦急，但还是看了看旁边的秦洛尘和白无霜，对二人说道。

　　“秦公子，师妹，我给他疗伤，你们防备那妖圣去而复返！也不要让其他修士来打扰！”

　　秦洛尘立刻重重点头，脸色也变得十分坚定，他手中握着那对黑白棋子，浮到了空中警戒四周。

　　白无霜也去四周巡逻了。

　　林若鸢低头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顾长生。

　　她藏起了眼底的那抹羞涩，将丹药含进自己在嘴里，用真元炼化药力，然后低下头去，嘴对嘴将药液渡给了顾长生……

　　随着弹药炼化，顾长生体内的真元开始恢复，并且自发地在经脉中运行游走。

　　察觉到这一点后，林若鸢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说明顾长生的身体没出毛病，仍然是封王境……

　　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顾长生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

　　就这样一直落啊，一直落……

　　毫无束缚，也无所谓时间。

　　他的神智介于清醒和昏睡之间，就好像小时后趴在课桌上午休，在上课铃马上就要响起前两分钟。

　　将睡未睡，将醒未醒，就等那上课铃声将他彻底唤醒……

　　不过这里似乎没有那上课铃声来唤醒顾长生，四周只有白茫茫的迷雾，无边无际。

　　如果不是那下坠感，顾长生甚至无感觉到自身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顾长生忽然感觉到了变化。

　　那失重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似乎是上一秒，又似乎是很久以前，

　　不过不管那么多，在察觉到这一变化后，顾长生终于“睁”开了眼睛。

　　四周是白色的浓雾，就像不久前在灵獾一族的阵法中那样，这白雾比那阵法还要更浓。

　　不过其中的气息，让顾长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正当他准备回忆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时，眼前的浓雾忽然散开。

　　前方是一处清幽的庭院，脚下出现了一条石板路。

　　顾长生下意识顺着石板路向前走。

　　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庭院内的景色。

　　院子里种着几颗杨柳，枝条弯出十分优美的弧度。

　　清澈的小溪从假山中流过，汇入一片池塘。

　　池塘中有一半的水面都漂浮着荷叶，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与之一起晃动的，还有几朵淡粉色的荷花。

　　顾长生被这静谧的景色所吸引，感觉心境前所未有的安宁，大脑也空空的，什么都懒得去想。

　　可忽然，他感受到了一缕目光的注视。

　　顺着那目光望去，顾长生发现池塘边有一个八角亭。

　　亭内，一名青衣女子正倚靠在红褐色的柱子上，似乎是在欣赏荷花。

　　又似乎在打量他这个来客。

　　看到青衣女子后，顾长生心中冒出一则明悟。

　　她是此间的主人，自己是受她邀请，来到此地的。

　　女子有着一对漆黑的眼眸，十分平静，古井无波，但却不是一坛死水。

　　她将目光移到顾长生身上后，眸子里会有一丝波澜。

　　但顾长生看到女子清丽的面容后，那古怪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打扰了，请问你是？”顾长生下意识问道。

　　可女子却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问道：“顾长生，在你眼中，什么是修道？”

　　顾长生对女人的论道之问有些意外。

　　但他还是开口答道：“道者，天地之理，万物之法。修道，就是参悟这些至理，然后化为自己的力量。”

　　这些都是泛泛之谈，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修道者都像他一样，能有如此清醒的认识。

　　女子对他的回答，似乎也并不意外。

　　但她又紧接着问道：“然后呢？”

　　顾长生微微有些疑惑：“然后？”

　　“将宇宙至理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然后呢？”女子似乎来了兴趣，盯着顾长生，期待着他的答案。

　　顾长生扬了扬眉毛。

　　邀请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问题吗？

　　不过顾长生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恶意，于是略加思索后答道：“你想问的，应该是修道的目的。这一点，每个人或许都有所不同。”

　　“有的人是为了长生不老，有的人是为了无拘无束，也有的人是因果纠缠，不得不走上这条道路。”

　　“终其根本，都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

　　“什么字？”女人露出了几分好奇，同时轻轻挥手，示意他过去坐下。

　　“欲！”

　　顾长生答道。

　　然后才注意到，亭子里已经煮好了茶。

　　他也不客气，直接来到女子对面坐下，待她沏好了茶，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清香扑鼻，不浓郁，但却沁人心脾！

　　“欲望，是修道最原始的驱动力，也是世间所有矛盾的根源！修道之人与普通人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都是在为了自己的欲望奔走。只不过柴米油盐变成了机缘、灵材等罢了。”

　　女子端着茶杯，静静聆听着，这时插话问道：“那你怎么看斩断七情六欲，太上忘情，以身合道那些修士呢？”

　　顾长生心中有所明悟，他看着女子问道：

　　“所谓太上忘情，以身合道，大概是指就是改变自身，抛却人欲，将自己融入大道？”

　　女子微微点头。

　　顾长生不屑地笑了笑。

　　“那这所谓以身合道，但在我看来，不过是弱者的借口罢了。”

　　“我是修道者，不是道来修我！”

　　“我修道是为了改变天地法则，随心所欲。若是要顺从天意，那还修个屁的道，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该吃吃，该喝喝，生老病死，那岂不是最合天意！”

　　顾长生仰头，将杯中茶水一口喝掉。

　　他的话，让女子愣了片刻。

　　不过也就一两息的时间。

　　女子微微笑了笑，然后又问道：“那你怎么看人妖之别？”

　　听到这个问题，顾长生认真打量了一遍女子。

　　她身上没有半点妖气，应该不是妖类。

　　不过顾长生还是有些顾忌，答道：“其实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天爷怎么看！”

　　女子端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觉得老天爷怎么看？你又怎么看？”

　　顾长生咂了咂嘴，回味着甘甜的茶香。

　　“我看那些大妖，想要进阶妖皇、妖圣，大多都会变化成人形，你觉得老天爷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女子冷笑了一声：“先天道体，确实是人族专属的特权，可那些妖族，屠杀人族却丝毫不沾因果，而人族，只要杀生，就会被天道记录功德，这何尝不是偏见！”

　　顾长生快速消化着女子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同时摇摇头：“目光要放长远一点，妖族的屠杀，对人族来说未必是坏事，俗话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人类族群过于强大，若是没有外来威胁，就会丧失进化的动力，说不定哪天就来个外星人灭族了。”

　　“外星人？”

　　“咳咳……我是指外域魔族之类的。反正现在妖族数量也不多，人族与妖族之间，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没什么问题。”

　　“那你是觉得，应该放任妖族建立妖国咯？”

　　听到这话，顾长生立刻放下了茶杯。

　　妖族复国！

　　这可事关他们七州界！

　　眼下在仙界遗迹内活动的妖族，就准备挑起七州、火罗、婆娑三界的矛盾，趁机在这三界建立妖国！

　　若是七州界进入大量妖族，到时候中州肯定也无法幸免，本就乱成一团的东域，更是火上浇油。

　　顾长生虽然想要局势乱一些，但可不想真的将整个中州乃至其他六州都拉入战争之中。

　　而且人妖之战，这可比王朝更迭更加血腥。

　　妖族杀人，不计入因果，所以也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甚至还有很多妖族，会以此取乐，比邪道修士更加残暴！

　　要是真的建立起了妖国，那对整片大陆上的人族来说，都是惊天噩耗。

　　“千里涂炭，百里浮尸，妖族竞相以人为食。”这是顾长生在古籍上看到过的描述，短短几行字，让顾长生感受到了上古时代，人妖大战之前那冷冰冰的现实。

　　所以他立刻拍着桌子说道：“怎么可能！妖族可以复国，但他们只能、也必须永远都在复国的路上！绝不允许成功！”

　　女子点了点头，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又给顾长生倒了一杯茶。

　　“顾公子，那遗迹中的事，就多多麻烦你了。”

　　听到这话，顾长生手上动作一僵，自嘲地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封王境修士，我能做什么……”

　　女子打断了顾长生，抿茶轻笑着说道:“顾公子不要自谦了，你刚刚可是重伤了一位妖圣！”

　　“更何况，顾公子的修为，一日千里，要不了多久，就能不借外力与圣人相抗了。”

　　顾长生头皮有些发麻，因为他知道，妖族那边，可不止一位妖圣！

　　女子见顾长生不说话，也不着急，反而又端起茶杯问道：“顾公子，这茶好喝吗？”

　　不好喝！要知道你有这样的条件，打死我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