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院子外响起电摩的喇叭声。
“你爸回来了小墨,面条也快好了,咱这的东西不像城里,稍微吃点吧,昂?”
“没事奶奶,你别忙了,快坐着歇一会吧。”
王瑾墨拉着老太太满是老茧的手,把她拉到凳子上坐下,说道:“吃的不都一样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饭,再说了,我真不饿,刚下火车没什么胃口。你就别忙活了,歇着就行。”
话音刚落,就传来电摩开进院子的声音,不过似乎还打了一下滑,停车的声音像是摔在了地上。
“快出去看看你爸去。”
老太太拍了拍王谨墨的手,示意他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别是他爸被电摩压在地上了。
王谨墨点了点头走出屋子,正好看到王岭辉有些狼狈地扶着电摩,一只脚还不小心蹬掉了拖鞋,踩在泥泞的院子里。
迟疑了一秒后,王谨墨还是上前帮忙稳住了车。
“咋了大辉?是不是摔着了?”
屋子里传来老太的声音,听起来她站起身要往院子里走,王岭辉连忙说道:“没事妈!你往里歇着就行!”
“骑车慢点,着什么急?”
“这不没注意,被院子里的青苔滑了一下吗,没事。”
王谨墨看向王岭辉的身后,院子里的地面铺着一层砖头,而砖头的那层青苔上,拉出一道轮胎印的划痕。
看着消瘦的父亲,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记忆里他比自己要高,比自己要壮,可现在看来,他那竹竿似的四肢,连一辆电摩都已经持不稳了。
原本这次回来老家,是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态度,眼下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喉咙里堵了半天,也只吐出了干巴巴的五个字——“下次注意点。”
王岭辉咧嘴笑了笑,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壮上两圈的儿子,往年发生的一些事浮上心头,他知道这份关心不是对“父亲”这个身份的关心,只是出自于某种礼貌罢了。
于是,这个笑容未免有些苦涩,他回道:“没事没事,你赶快进屋吧,哦对了,你把这些菜拿进去,都是你爱吃的。我去把腿冲一下再进去。”
王谨墨接过他手上的塑料袋,没有回话,只是吐了一句“好。”后,便转身回了屋。
王岭辉笑容更僵了,但是他明白,这是他自己造成的现状。
“你爸没事吧?”
“没事,就滑了一下而已,一会就进来了。”
一边说着,王谨墨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没有打开的意思。
老太太见了,说道:“我去给你盛面条,你就着这些先吃点吧。”
“没事奶奶你别忙活……”
“垫点儿肚子,不然你半夜饿了咋办?”老太太打断道。
“好好,那我自己盛,你赶快歇着吧。”
对于这个不到七十,便已经如风中残烛般的老人,王谨墨是无法提起任何不满或者说不理解的。
她已经不能用消瘦来形容了,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和四肢上被骨骼勾勒出的轮廓,看上去让人不禁觉得,老太的体重达到四十公斤都显得费劲。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偏爱的。
王谨墨不理解这份比她本身还要陈旧的观念,但因为他就是独享这份偏爱的孩子,所以只能选择迁就她。
来到灶前。
从他开始记事儿时,这口锅就嵌在已经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土灶中。
拿筷子在锅里捞出一小碗面条,回到桌子上的时候,王岭辉也走进了屋子。
王谨墨没看他,只是拨弄着碗里的面条散温,老太太想说些什么,只是见孙子要吃饭,也就没能开口,沉默着替他解开了塑料袋包装,袋口掖好,推到了孙子的面前。
“吃吧,都是肉。”
“你也吃奶奶。”
“我刚吃完饭,哪儿还能吃动。”
王谨墨不信这句话,这是这个老人最常用的撒谎话术。
只是想把观念里依旧很珍贵的肉食,全留给她看来依然稚嫩的孙子。
王谨墨夹出菜里的第一口肉,喂到奶奶的面前:“尝一口奶奶,你不吃我也不吃。”
也就只有这句话,能让老太太开口尝尝这肉。
这肉是王谨墨特意从这菜里挑出来,看着比较软烂。
老人慢慢咀嚼着,说出那从小他就知道是违心的话:“老咯,嚼不动了。”
老了是真的,嚼不动也是真的,但老人嚼不动的到底是这肉,还是这份想把一切都留给孙子,哪怕是到了如今都未曾变过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