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1983年
牛有铁感觉像做了个梦,他浑身一颤,从床上猛然惊醒,顺手去摸他的“非凡大师”,想看看时间,可手刚伸到一半时他忽的怔住。
不对劲,“海思腾”床咋变成土炕了?
牛有铁微微抬头,欧式吊顶咋不见了,他只看到弧形的黄泥墙,被烟熏得黑漆漆的,从顶部垂下一串串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絮絮落落,眼看就要掉到炕上。
窑,窑洞……
牛有铁本能的一闪,心里慌的一批,这是哪里?我发生了啥?
炕冷得像鬼脊背,牛有铁忍不住连打两个寒颤。
咋这么冷啊?这是冬天了吗?
牛有铁打量四周环境,他看到坑坑洼洼的黄泥地,黢黑的土灶台,破旧的手拉风箱,还有一股油烟混合着抹布发酵了的酸臭味道……这,这不是自己的家。
但牛有铁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只是他还不敢确定,但心跳加速,令他不安。
他穿鞋往窑外走,很快,他看到了院子,周围都是黄泥墙,自己就像站在十几米深的大坑里,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院子里盖着层厚厚的雪,时不时吹一阵风,刮到脸上像刀子割。
早晨,这是早晨……
逐渐适应环境后,牛有铁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朝自己走来,对方捧一把干柴草,走的很急,柴草里还冒着烟,她嘴里有节奏地嚷着。
“走快点,走快点,火灭了,火灭了。”
她屁股后面跟着俩男孩,大的约5岁,小的约3岁,俩小人冻得鼻红脸青,却激动的像吃了蜜一样,抓着女人棉袄襟子,叽叽嘎嘎的笑个不停。
看到牛有铁走出窑,女人瞥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院子另一头。
一个中年男人正忙着扫雪,看牛有铁走出窑,他就絮絮叨叨地嚷。
“牛有铁,你才睡起来呀?你还知道起来,喊你跟你大哥学木匠,你不肯,喊你学补锅,你也不肯,去湾川里打石头,你又嫌累,你偏要跟你二哥打猎,可打半天啥也打不到,跟你三哥一样,天天啥事都不谋,你不管我和你奶可以,可你俩娃……你不愁他们吃啥喝啥呀?
……你还欠一屁股贷款,眼看粮食又要断顿,你也不赶紧想想办法,人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娃他妈天天给你剁手指呀?
我再强调一句,一个打渔的,一个打牲的,都不能发家,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牛有铁听的一阵恶寒,令他浑身不适。
这时一只大黑狗走进视野,它缓缓走到烟筒旁,往黄泥墙上舔了舔,然后直接啃下一块土来咀嚼。
它已经瘦脱了相,腰细的只剩下脊骨被一层黑皮包裹着,行动迟缓,咽下黄土来到牛有铁跟前卑怯地蹲下,病恹恹的,像随时要死去一样。
地院内空荡荡的,除了清瑟瑟的冰冷外,到处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牛屎味。
地院内有两孔窑,一孔东窑,一孔西窑。
东窑是睡人的,现已快坍塌,勉强用几根洋槐椽顶着,窑内盘着一个土炕,炕上坐着一个小脚老太,头盖一片黑头巾,不停地抹眼睛,炕旁边卧着一头大黄牛,安然地反刍着夜草,从鼻子里喷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一股股白烟。
西窑是厨窑,做饭的,同时也能睡人。
牛有铁突然明白,但他不敢相信,这个家……嗯,穷的不敢想象,他僵在原地久久无语。
片刻后,牛有铁走到炕台,看向那裂成“人”字纹的老式台镜,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模样印在镜中。
至此,牛有铁终于确定自己是重生了,回到这个令他老年时代经常魂牵梦萦的麻油村老家。
这年牛有铁25岁,正是年轻力盛的时候,前世他酷爱打猎,跟着二哥练得一身好本事,可自从九六年《枪支管理办法》颁布之后,就再没碰过。
这时年轻女人轻叹一声,道:“娃他达,我这还有几分钱,你拿去买盒洋火吧,我不想再跑他婶家兑火了。”
她就是牛有铁媳妇赵菊兰,约20来岁,一米六五的个头,清瘦清瘦的,穿着臃肿的棉袄,上下都打有补丁,在她后脑勺上还扎着两根麻花辫,分别从肩膀搭过垂在胸膛前。
“嗯。”牛有铁机械人一样僵硬地答应下。
“对了,咱达打算卖那头牛,给咱抹点贷款,然后他要跟咱分开过,咱奶他养,不用咱管,但来年地里的活忙不过来他会帮咱干,嗯,这是咱达亲口跟我说下的话……达竟然说这样的话!”
“嗯!”
“这事你咋看?”
牛有铁刚要开口,赵菊兰接着又说:“我这样想,牛不卖,来年犁地拉粪都要用,贷款先欠着,又不是一下就能把人催死,咱一家人该咋过还咋过。”
微微一顿又说:“我觉得,咱应该找个好人家把黑球卖了,卖不掉或者送人也行,反正我现在不想看它,好造孽,它好歹是条命呀!还有你,能不能甭再打牲,你再这样,咱家这日子没法过了……达迫不得已才那么说的你知道吗?”
家人的意思很明显,都劝他放弃打猎,跟人学个正当手艺养家糊口。
但现在不是打不打猎的问题,哪怕是重来一次,牛有铁仍是没有半点信心,前世他的老年生活过得多滋润,现在一回来就是受苦,而且这几年正是家里最穷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这日子咋过?
茫然间,牛有铁没忍住小心地瞥了他老婆一眼,算不得美若天仙,但看着挺舒服,精致有型的脸蛋干干净净,至少在这年代算是村花了吧,也许自己脸盲,反正他记得前世有很多男人追过她。
俩儿子虎头八脑的,现在都还小,还有见多识广的老太,她老人家还尚未寿终,老父亲也还健在人世。
这一切如果这样看的话,就好像还刚刚好,历史都没变,只是时间线往后倒退了几十年。
“嗯,这穷日子看起来还有盼头的嘛。”牛有铁在心中暗忖。
“现在不就是穷么,不就是缺钱么,多打几回猎的事。”
前世的现在他只是个新手,熬了十几年才有了丰富的经验,但现在他不用再走弯路,只要勤快点,好好打猎,照样能发家致富。
秦岭大山里野物成群,种类丰富,像常见的野猪,野鸡,野兔,野鸭,飞龙,獾子,麂子,狍子,猞猁,岩羊,羚牛,黑熊,及豺狼虎豹等等,遍地都是。
这些全都是他发家的资本。
看赵菊兰往一大锅水里丢下一把玉米粒,牛有铁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早上还是看不见米粒的清粥,外加腻的要死的腌菜,这东西只管胀不管饱,吃了难受不吃更难受。
赵菊兰刚才的话,牛有铁未置可否,他硬着头皮接过钱,撂下一句,“好,菊兰你等我,我很快就回。”
说完,往东窑走。
就在刚刚,他想到了哪里有一窝獾子,前世他亲自掏过,印象很深。
现在家里这么穷,眼下这顿饭,自己吃不下,全是水怎么吃?而且似乎还要看不少脸色,那就先掏獾子吧,先解决温饱,顺便让家里的气氛缓和缓和。
回到东窑,牛有铁拿了一化肥袋,一把榔头,本想喊上父亲,但看父亲那“能吃人”的阵势,他嘴都不敢抬,算了吧,父亲迟早会理解的。
“你干啥去?”父亲将扫把猛往地上一撴,瞪道。
父亲叫牛永禄,年龄不大,但白头发不少,脸上的皱纹更是比老太的还多,刚刚瞪自己的那一下,又多了许多。
“我去弄个事。”牛有铁闪烁其词。
炕上的老太听到后立刻叨道:“有铁都多大的人了,你还管着他,他干啥自己心里没数吗,有铁,你去弄你的事,甭管你达,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老太叫贺明芳,出生在清朝光绪三十四年间的人,现已经是九十多岁高龄了,但她精神矍铄,头脑清晰,拄着拐杖走起路来都挺麻溜。
牛有铁怦然感到欣慰,没想老太还是这么懂自己的心。
他忍不住回头道一句,“奶,你等我,我去给您打只獾子来吃。”
“哈哈哈……”
老太一听,一口老牙笑光光,眼睛都眯成了线,“你狗日的可真会哄你奶开心。”
牛有铁前面匆匆地走,后面就听到父亲的嚷骂声。
“你能打你达头,你去丢人!”
“丢不丢人还不一定呢。”牛有铁呢喃一句,回头喊上黑球,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