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黄昏时分，几只灰黄的加拿大鹅扑腾着翅膀，在芝加哥河畔点起波纹，汽笛声从远方河流传来，混杂着温暖的日光。

　　港口的露天餐馆人流涌动，路明非谢绝了黑人小哥推荐的热狗，固执地点上一份深盘披萨，然后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化了个勾，代表‘来美国必做100件事’又完成了一项。

　　遮阳伞下是木质的小桌子，桌上放着插花，塑料玫瑰随着旭风旋转，桌上的两个年轻人靓丽青春，嘴里谈论的都是新学的商业术语。

　　“按伊利诺亚州的法律，学生签不能开自己的公司，但这不算问题，动用B级以上的权限，诺玛能够轻松解决。”楚紫航说着，将手上的资料放在桌上。

　　“那就没问题了。”路明非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咱们学校有没有大学生创业基金之类的。”

　　“没有。大部分混血种来自贵族家庭，不需要，而少数的自生混血种也没有这个需求。”楚紫航淡淡地说，“至少我没想过开公司。”

　　路明非用叉子插起了一块披萨，晃了晃，香气扑鼻。

　　他眼里闪烁着光芒，有些紧张，“主要是...钱，没钱王八蛋，有钱男子汉嘛。我玩星际的时候也是啊，经济好就能为所欲为。对，有钱后想办法把老唐送到人少的国家就行了。”

　　楚紫航神情素淡，捂着一杯热可可，没有发表意见。

　　她知道路明非的一切行动都希望渺茫，可女孩不想消磨路明非眼里拯救一切的决心。

　　如果角色互换，她也会做一样的事，要创造奇迹，首先要学会相信。

　　“但你真的想好后果了吗？”

　　路明非一愣，摇了摇头，“不太敢想后果啊，但还是想去试一试，希望秘党没有凌迟之类的吧。”

　　女孩点了点头，可还是觉得这件事很难办好，她拿出笔记本电脑，登上伊利诺亚州的官方网站，填入基本信息进行线上注册，她是第一次尝试学习商务领域的知识，但出众的学习能力还是令她快速上手。

　　按照《伊利诺伊州公司法》，公司有很多不同的种类，独资企业、合伙企业、责任有限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因为他们没有美利坚公民身份，在没有法人的情况下只能注册独资企业。

　　“营业执照已经通过诺玛办下来了....名字呢？”楚紫航的手停在了键盘上，视线从屏幕重新移到路明非脸上。

　　“唔，一时也想不到好名字啊。叫狮心集团怎么样，既然师姐你是狮心会的，那就用你的社团命名咯。”路明非身体微微前倾。

　　“无所谓，但...怎么说呢。集团是数个公司的集合，小公司还是别叫自己集团。”楚紫航十分耐心地给缺乏常识的某人科普。

　　路明非面露惊讶，手上的披萨也不香了，做出了一个“我居然这么没常识”的表情。

　　他抬起头，雪般的白云透着金光，在天际变化，真没想到这才几周，自己就被一种名为命运的大手给推到了未知的前路上，路明非有些感慨命运的无常，从一个玩星际的穷屌丝到现在，居然在美利坚开公司，真意外。

　　他当然可以安稳的在卡塞尔读书，但说不准某一天执行部目标就变成老唐了。在学校自己也说不上话，还是先想办法培养点事业，以后的路更好走。

　　路明非整了整衣领，心想自己一定要把老唐救下来。

　　2009年六月上旬，一家名叫‘狮心网络’的公司于芝加哥成立，老板是一个姓路的年轻人。

　　同年，因为金融危机和房地产破裂的影响，美利坚失业率上升至17%，破产公司高达60，837，比之去年高达60%，来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水平！

　　-----------------

　　芬格尔提着瓶红酒摇头晃脑，稀疏的胡茬长势喜人，“我说，师弟你们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做网站？”

　　他们在空旷的楼层中央，位于芝加哥商务区的某栋大楼内部，因为上一个公司不再续租的原因，再加上房主急于寻找下家，路明非以单层3000美金一个月的便宜租金盘下了二楼。

　　这里采光不是很好，但作为互联网公司的总部来说，勉强够用了。

　　“不会就用这种设备吧，哥们你是开公司还是开网吧呢。”芬格尔挠了挠杂乱的卷毛，一脸为难。

　　“你在说什么啊？”罗纳德双手抱胸，“这可是我从垃圾场淘来的宝贝，无论显卡还是CPU，都是我亲自检查过，没毛病的。”

　　路明非四仰八叉坐在凳子上，身旁是十几台有些陈旧的主机和一台老式服务器。

　　“咱们预算不是很充足。”路明非捂脸，“将就着用吧。”

　　他是文科生，尽管有着一些积累。但对于电脑的理解和程序水平只能说在普通人之上，和老唐、芬格尔这样的电脑高手有质的差别。

　　整栋楼看着最亮眼的是楚紫航，她叼着根巧克力棒，修长的十指搭在鼠标上，专注地盯着密密麻麻的英文，那是人才市场的简历，乌黑的长发因为这几天缺少营养有些卷曲。

　　“天呢，你把我们的校花养成宅女了!?”芬格尔大惊，狗仔的灵魂熊熊燃烧，从腰间拿出了一台照相机。

　　路明非赶忙扑上去捂住镜头，他可不能毁了师姐的清白！

　　“好好好，我不拍照啦！别拉我裤腰带！”芬格尔捂着裤子大喊。

　　“鬼才拉你裤腰带啊。”

　　罗纳德端着咖啡，神色冷峻地呆了两秒，随后果断加入战局。招招冲着芬格尔下三路去，他还是对那天芬格尔一直神隐有些不爽，今天算是报复回来啦！

　　“这三个是小学生吧？”楚紫航捂着脸，在心里说。

　　电脑屏被点亮，芬格尔伸了个懒腰，打开IDEA开始编写前端网站，密集的代码飞快的出现在漆黑的显示界面上，像是突然出现排成一列列的绿色蚂蚁，芬格尔的计算机知识是一个叫阿兰·图灵的秘党元老教给他的，做个网站简直是小菜一碟。

　　其实如果路明非愿意，他也可以让诺玛帮他制作网站....但他不愿意亏欠秘党太多。

　　“路师弟啊，就业市场会感谢你的贡献的。”芬格尔边打代码边吐槽，“在金融危机时开公司，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路明非正在和楚紫航讨论公司人手的问题，听到这个问题后笑了笑。

　　“事实上，正是危机，我才觉得有一线希望。”

　　“噢？”芬格尔嘴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因为大裁员和大萧条，人力市场出现大量饱和。公司才能低成本招到高质量人才，甚至还有芝加哥大学的应届生来求职。”路明非抱着资料，面如春风，

　　“而且，怎么说呢.....我想，将来一定是个互联网的时代。我看过杂志，伴随着硬件成本的降低，全球的电脑使用率正在快速上升。说不定过几年，人人家里都能有台电脑，还有手机端的软件生态现在位于鸿蒙期，正缺我们这样的业务。”

　　芬格尔灌了一口红酒，“牛逼的分析！但全美互联网公司说少也不少，Google、Facebook，你又怎么赚钱？怎么从他们手里抢到肉？”

　　路明非把一本计划书拍到桌上，发出碰的一声，吓了芬格尔一跳，他抬起头，看见青年被阳光浸透的笑脸，芬格尔隐约有了种错觉，他看见了男孩燃烧的魅力。

　　“这就有意思了。”路明非翻开了第一页，“我们要赚钱，就要用好这个衰败的环境。不是有很多人失业吗？那么就让我们来给他们提供工作！”

　　芬格尔不解，挠了挠头，这家小公司能够提供的工作岗位最多十几个，对于整个市场而言是杯水车薪。他们也和政府没有关系，不能效仿大萧条时期的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搞基础建设。

　　“我准备打造一些网络兼职平台。”路明非斟酌着说，

　　“第一个项目是共享打车平台，通过电话预约或网络发布信息，用户可以接送乘客赚取收入。第二个项目是线上教培，让有专业资质的人在线指导别人，发展到后期...可以给华夏的学生教教英语什么的。总之我们作为运营商，做好软件维护，在途中抽取佣金就好。”

　　芬格尔听得一愣，缓了几秒后两眼放光，盯着路明非的眼神略有变化，颇有种看“夏威夷烤乳猪”的感觉。

　　“男人的才华和女人的容貌一样重要，师弟，我现在才知道，你原来是个绝世美女级别的鬼才！”

　　“去你的，什么鬼比喻。”

　　硬盘旋转的声音蜂鸣，吵得人耳朵生疼，路明非有些迷惑，弯腰瞪大眼睛盯着罗纳德的屏幕，他正在一个简陋的页面上进行运算，CPU占有率高达95%，他刚才一言不发，专注地盯着屏幕。

　　作为二号电脑糕手，老唐不擅长开发，但对于数据库入侵和黑客技术倒是精通。

　　“二货，你电脑发羊癫疯啦？”芬格尔问。

　　“在挖矿。”罗纳德喜感的眉毛跳动，往咖啡里洒了半包盐，“电脑和人一样，只要经常锻炼，就能变得更加强壮。”

　　他仰头喝下咖啡，眉头拧到一起，忍不住把嘴里的咖啡一口喷出来，“咦？为什么我往咖啡加了盐还这么涩？我看别人都是这样喝的。”

　　“我想...别人加的是糖。”路明非小声纠正。

　　罗纳德惊讶的瞪大眼睛，他对于路明非的话半信半疑，他从来是早上睡觉晚上熬夜，甚至还没去过星巴克。

　　“不过这是什么？”路明非指那些跳动的数据。

　　“比特币，一种虚拟货币，用区块链技术解锁的加密代码，依据我的精确的判断，它以后一定大有作为！”罗纳德兴致高涨，双手指着屏幕发癫，“兄弟你要买的话就趁现在，价格可便宜了，我屯了整整二十万个！”

　　路明非心说老兄你不会被人骗了吧？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据说有一种庞氏骗局就是如此，击鼓传花。

　　但拗不过兴致勃勃的罗纳德，他找到个黑板，小半个下午一直在科普区块链技术和去中心化的概念，途中过程一直手舞足蹈，像是在进行什么喜剧表演。

　　芬格尔最先听懂，说这是一个可以投资的朝阳行业，随着国家货币的信用度下降，人们自然会去追求新的价值品。

　　公司目前还处于小型草台班子的阶段，地上是外卖盒子和拆开的饼干塑料袋。楚紫航已经审阅过几十分简历，不过适合的人很少，她把具体的面试安排在周末，是周四周五要补考的缘故。

　　“真扯，居然要去面试那些比我们还大的哥哥姐姐。”路明非用拖把耕耘，目光飘向窗外，阳光把他的脸和刘海映的发光。

　　他和师姐正在打扫了会议室，会议室用玻璃隔板分割，上个破产公司的人把设备全搬走了，只留下了会议室的玻璃隔板和贴墙上的激励标语。

　　【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

　　楚紫航一只手擦拭桌面，一只手喷洒清洁喷雾，她面无表情，但眼睛里的金焰烧的通红，反射着芝加哥大街的灯红酒绿。

　　“师姐，真的不好意思，借了你这么多钱还让你帮忙。”路明非脸颊微红，他这种厚脸皮都快撑不住了。

　　整个公司的原始资本全靠楚紫航，不然他连开公司的想法都不敢有。

　　你真好啊，路明非心里悄悄说。

　　楚紫航犹豫了一下，她的声音空灵，像是清泉流响，“其实如果没有希望的话，我也不会投入太多的时间。”

　　“嗯，我会用全力去做的。”路明非鼓起勇气说。

　　女孩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精致的雕塑，唯有长发在空中微微颤动。

　　路明非一愣，知道恐怕这是她在心里组织语言，接下来有什么大事要说。

　　“如果可以，我要去杀一个人的时候，帮我一个忙，就当还我的人情。”楚紫航冷冷地说，素净的脸蛋上浮现杀意，像是一柄飞舞在花丛中的绝世快刀，鲜艳致命。

　　路明非郑重地点了点头，心想什么样的神仙才配当你的仇人啊？

　　看来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正如他从未问过芬格尔为什么这么强还是F级，也没打听过施耐德的脸是怎么回事，他忽然回想起施耐德机械感十足的声音。

　　‘每个人都有秘密，它可以是你的燃料，也可以是击倒你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