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怎么随手开枪呢？不知道这东西是管制用品？！”跳脱的声线随着惊呼一起响起，胡子拉碴的男人左右横跳地避开子弹。

　　随着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帘，庄舟有些错愕地放下手枪。

　　虽然不知道这货是不是那女尸中的一员，但看样子范荐应该不会喜欢男的，更不会喜欢这个样貌普通的男人。

　　那这么说，是这家店原本的客人，然后被范荐顺手宰了？

　　“不对，”庄舟皱眉，看着那男人的脸有些熟悉，惊呼一声，“你不是尿分叉那男的么？！”

　　“哈哈哈哈哈。”

　　听到庄舟这话，叶凝宁的脸色随之古怪，一时没绷住，笑出声来。男人用要杀人的眼神剜了她一眼，叶凝宁毫不胆怯地瞪了回去。

　　显而易见，他们是认识的。

　　庄舟看在眼里，有些明白了：

　　“所以，你也是调查局的？”

　　“正是，我叫闫岩。”

　　男人自我介绍，“那小丫头的队友。”

　　“叫谁小丫头呢？”

　　叶凝宁瞅了瞅庄舟的神色，又瞪了闫岩一眼。

　　丢脸丢脸丢脸！！

　　“这地方的烂摊子就交给他收拾好啦，庄舟，走，带你吃饭去！”

　　叶凝宁伸手去拉庄舟的手臂，发觉他的脸色有些异样，于是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盯着庄舟，360度打量一圈，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庄舟像是突然惊醒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和闫岩打了声招呼，语调诚恳地对这个相当善于装傻的男人说道，“兄弟，年龄大了可不比从前，以后解手时千万别被吓到了，当心前列腺炎！”

　　闫岩：“……”

　　·

　　庄舟没有理由留下来。

　　这才是最让他痛苦的点儿。

　　站在餐厅门口望过去，在男厕所对应的那个位置，仿佛有灰黑的烟雾在空中升起，袅袅冲向天空，但若是庄舟询问叶凝宁的时候，她却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只顾着关心自己饿没饿，和平常的她完全两样。

　　——当然，叶凝宁的态度似乎告诉他，那烟雾般的东西只有他能看到。但他最重要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完成——

　　收复‘灵’。

　　在出门前，他回过头来，望了望遍地狼藉的餐厅，蓦然，一个疑惑突然在心中升腾起来：范荐真的死了吗？

　　是死了的。

　　庄舟收回目光。

　　·

　　那抹烟雾化作一团，在街上疯狂地流窜。

　　短短几息之间，便横跨了十几米的距离，眼瞅着离餐厅越来越远。如果‘灵’有拟人化情绪的话，大概会松上一口气。

　　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

　　渐渐地，随着速度的加快，一旁街道的环境也开始产生变化，原本霓虹灯璀璨的街道渐渐淡去光芒，一家家小店也都各自变成破败的模样，萧索得像是百年没有开张，打理干净的街道上，有荒草在呜咽的风中飘摇。

　　像是流窜于一个叠加于现实之上的空间。

　　那烟雾飞快地向前涌动，逃出生犹若天的亡命之徒，压根不敢回望来路。突然，烟雾停止流动，在一家店面之前徘徊，有些犹豫不前。

　　照理说，它本应该不在任何东西前停步，离那些调查员们越远越好，这是在尚未形成的灵智中便存在的本能。

　　然而，正前方的那家店面中，仿佛存在着极大的引力，令它犹豫，既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又想要竭力避开那种危险。

　　然而，等到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抑制住冲动时，却已经晚了。

　　黑暗犹如潮水铺开，将一切笼罩其中。黑暗本应该是此地的底色和基调，然而这个黑色却又与寻常不同，并非黑夜般的伸手不见五指，而更像……

　　将一切从此地抹去。

　　令这方天地，只有那烟雾与店面存在。

　　那是一家书店，崭新如初。

　　店门两侧似乎挂着两块竖着的金字招牌，烟雾中汲取过范荐的记忆，在新海这个地方，这两块招牌上的堂皇大字，曾以卓越的文采和超绝理念，登上过报纸——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空间被突然封禁，黑色的烟雾在其中乱窜，像是被关入笼中的野兽那般，行动彷徨无助。它的前端微微昂起，像是小兽般茫然无措，正前方的一切都是黑暗虚无的，唯有那家在现实中不见身影的书店，确确实实地亮起了灯光。

　　莹润的微光洒落，将那团几乎全部隐没在黑暗中的烟雾照亮。一股莫名的冲动在烟雾内升腾而起，或者说，在‘灵’的体内泛起！那团烟雾几乎摇曳了几下，便犹如小蝌蚪找妈妈般，猛地冲入店门之中！

　　急不可耐！

　　“欢迎光临~”

　　随着靠近店门，一个悦耳的女声泛起，但并非是机械的自动应答。

　　而是——

　　‘灵’怔怔抬头，在近乎凝为人体的烟雾形态中，显得尤为僵硬。若是有瞳孔的话，大概已经缩成了针眼大小。

　　在书店的阴影之中，缓缓走来一道倩影，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来客。

　　“你好，我是这家书店的女主人，”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微微蹲下，伸出手抚摸着那团烟雾，将头稍稍一歪，乌黑的秀发垂落几缕，声线显得从容而温和，“欢迎你啊，我的首位‘店员’。”

　　女子手掌落下的那一瞬间，烟雾顿时凝固！

　　“吱——”

　　尖锐的鸣声骤起！

　　难以言喻的压迫犹若怒涛狂岚，从书店的门窗中向外溢出，将店外的黑暗卷得皱起，如一张破布般剧烈抖动。

　　而店门口的那两张金字招牌突然亮起，如旭日东升般大放光明，煊赫的净光将险些被威压撕裂殆尽的黑暗强行镇定下来！

　　“砰！！！”

　　那股威压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掌，将不再流动的烟雾生生运于掌心之中，那是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令‘灵’不时爆发出惨绝人寰的悲鸣。

　　而那女子的脸上似乎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剧烈扭曲变形的烟雾，对其惨叫充耳未闻。

　　短短几分钟，一切都平息下去。

　　店外的黑暗犹如潮水般退去，重新现出街道的一派荒芜之景。女子盈盈起身，重新走入书店的阴影中去。而门口的黑色烟雾灵体，则如被人肆意揉搓的面团一般，重新塑型。

　　随着女子素手轻轻一挥，‘灵’不再有了动静，落入到那一排排的银色书架上，原本空荡荡的书架上，终于出现了唯一一本书籍。

　　书页一页页得像是被风掀过，流溢水银色的光泽。直到回到扉页，展现出半裸男女的缠绵缱绻。而最上方，几个字体在阴翳中熠熠生辉——

　　《爱达或爱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