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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义有事

  夜已深,连绵不绝的秋雨开始淅淅沥沥落下,陈恕己望着正准备铲走那一滩东西,却被秋雨打扰只得先入客栈暂避的郑捕头一行人,递来一壶热茶:“诸位辛苦了,这么晚了还得忙着干这干那,这壶茶是我请的,暖暖身子吧。”

  谢过陈恕己的茶,郑捕头浅饮一口后长叹一声:“哎——我们都还算是好的了,那个盘瓠氏族的胡商,现在都还赖在县衙呢,赵大人头疼的不行,承诺一定会帮他寻人也不走,只能先找个客房让他住下。”

  陈恕己闻言哭笑不得:“一个草原上的胡商而已,赵县令就不能把他撵出去吗?”

  郑捕头摊开手,很是无奈:“哪儿那么容易啊,换做是其他胡商,早就以喧闹衙门治罪,现在都在牢房里啃铁链了。也就是盘瓠氏族名声在外,大家都敬重他们这帮死心眼讲诚信的,这才好生待着。”

  听他这么说,陈恕己确实有些好奇:“之前步先生给我讲过盘瓠氏族的由来,也知道他们把守承诺看得很重,但为什么大家对这个氏族如此敬重?”

  “这个,”郑捕头挠挠脑袋,“我嘴笨,可能讲不太清楚。”

  陈恕己不由得有些遗憾。

  恰在此时,唯二还没睡的上官笙兰从后院拿来几件蓑衣,听到了两人对话:“我倒是在北边长大,掌柜的不嫌弃的话,可以给你大概讲讲。”

  下雨天闲着没事,陈恕己连忙拉着上官笙兰手腕带她坐下:“来来来,我正好奇呢,你也别忙来忙去了,大晚上的歇会儿吧。”

  上官笙兰也不扭捏,坐下之后给自己倒杯茶水:“盘瓠氏族历史悠久,虽然一直在草原上生活,但头脑也不错,是目前蛮人四大部落中最会经商的一支,因此生活过的也比其他蛮人好得多。

  也是因为他们不像其他三族常常掳掠边关,大多靠经商过活,外加经常走商来往的关系,盘瓠氏族对我大正子弟颇有好感,双方都没什么国仇家恨。

  久而久之,除非是被打到自家门口,盘瓠氏族每每被历代金帐王召集兵丁,都是出工不出力。

  真到了战场上,盘瓠氏族独特的打扮也能让人一眼认出,避免了被迫相互厮杀的窘境。

  而真让盘瓠氏族受大家如此敬重的,是太宗年间的一桩往事。当时太宗陛下横扫草原,被金帐王尊称为吉利可汗,四大部落也都管束部下,乖乖跟大正通过马市做生意,不敢随意抢掠。

  也就在那个安稳年代,有位盘瓠氏族的商人带着一匹马到马市售卖,临时有事需要离开,便托他人代为售卖,约定卖出的钱三七分成。

  临走前,盘瓠商人特意叮嘱其中有一匹脾气很差的马,虽然神俊非常,但难以驾驭,甚至很多人都被它踢伤咬伤,绝不能卖给一般人。

  在盘瓠商人离开后,代卖的胡商遇到一位走商的中原人,为了卖出更好的价钱,就哄骗这位走商花大价钱买下了这匹烈马。

  等待盘瓠商人处理完事情,回来发现那匹烈马不见了,就向代卖之人询问将马卖给了何许人。

  代卖之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把钱分给盘瓠商人,让他意识到烈马定是卖给了难以将其驯服的走商,登时勃然大怒,闹到马市的衙门去了。

  经过衙门审讯,代卖之人承认自己没有将实情告知买马的人,被重打二十大板后赶出马市,永远不得回来经商。

  然而买下烈马的走商已经带着马离开了,官府再三询问,也只问出此人大概姓名,以及家住何方。

  那位盘瓠商人心怀愧疚,毅然决然告别妻子,只带上已经可以跟着走商的长子,两人随中原商队一路南下,要把钱还到被蒙骗的走商手中。

  可惜被骗之人的家乡距离边关路途遥远,外加盘瓠氏族毕竟是草原上的人,路才走到一半那位盘瓠商人就因水土不服得了重病,很快花光了身上银钱。

  但即使自己命不久矣,盘瓠商人也不愿动用被骗之人的钱财,临终之前嘱咐自己的长子,一定要将这笔钱还给那位走商,不可在自己手上坏了盘瓠氏族守信的规矩,让家族蒙羞。

  盘瓠商人去世之后,他的长子也分文不动赔偿银钱,硬是在语言不通的中原靠一路乞讨施舍,找到了被骗走商的家里。

  一开始走商的家人还以为他是来要饭的乞丐,给了些铜钱白饭,却不料此人连比划带半生不熟的官话,坚持要求见走商。

  好在走商的家人也是好心肠,虽然不知道这个蓬头污面的乞丐为什么要见家主,但还是领着他找到了走商。

  走商也是一头雾水,找来懂胡语的人,一起见到长子后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望着身着褴褛的长子递出的银钱,走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赶忙安排仆人帮他一顿洗漱,之后又设宴好生招待。

  宴席结束后,走商告诉长子那匹马自己虽然驾驭不了,但边关的一位将军很是喜爱,出了几倍的价钱将其买下,因此也不必再给自己什么补偿了。

  但长子谨记父亲临终前的嘱咐,坚持要求走商收下这笔赔偿,不然自己宁可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也不能给盘瓠氏族蒙羞。

  万般无奈的走商只得收下银钱,将长子留在家里好生招待,自己去找了不少老朋友,花了不知多少银子,终于找到一位在洛阳当官的远房亲戚。

  得知此事经过,当官的亲戚一文不取,在朝会上慷慨陈词,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太宗。

  太宗陛下听过这对盘瓠父子的守信之为,也深受触动,专门派人去将长子接到洛阳,详谈一番后尊重他的意愿,修圣旨一封,派专人将其送回盘瓠氏族。

  自那之后,大正与盘瓠氏族的关系更加亲密。时至今日,盘瓠氏族的走商在我大正依旧受人尊重。”

  听完整个故事,陈恕己大为感慨:“那也难怪了,一个普通的盘瓠商人也能如此,确实令人敬佩……只是,草原上其他部族,尤其是金帐王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上官笙兰淡然回道:“盘瓠氏族虽然大多经商,却也仍旧是草原部落,可以说如有需要全民皆兵。何况如今草原四大天王中,能和剑圣张真人对阵后全身而退,公认草原最强的离星天王,就是盘瓠氏族出来的。”

  “哦,那就不奇怪了。”

  秋雨渐停,郑捕头几人披上蓑衣,在毛毛雨中辛苦铲走一袋子零碎,于夜色中消失。

  送走他们一行人,陈恕己跟上官笙兰也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临睡之前,陈恕己不忘先煮上一锅粥,用内力保上温后才回房上床。

  …

  …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的姬追雪目送步钰回房继续休息,从后院院墙跃出,一路直奔义有庄。

  到了地方,她也懒得敲门,直接跳墙进入前院,把伤势基本痊愈,正在练拳恢复状态的郝意齐吓了一跳:“我说少主啊,您老老实实敲个门,让钱管家从正门放进来不好吗?”

  “小爷一步就能跳进来,费那个劲儿作甚?”姬追雪翻了个白眼,“话说我老爹呢?”

  “帮主?帮主他今天没啥大事,估计在东湖厅算账呢。”郝意齐也是习惯了,伸手为她指了指。

  “谢了,郝叔你也多注意,别练着练着把肋骨再弄伤咯。”姬追雪摆摆手,一路小跑冲向那边。

  “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

  话是这么说,郝意齐手上动作还是慢了不少。

  一路风风火火来到东湖厅,姬追雪也不敲一下,直接推门而入:“老爹!我回来了!”

  早就习以为常的常义有头都不抬,继续检查手上账本:“你这丫头,老是这么匆匆忙忙的还得了?”

  说着,他在自己看到的这页折起一个角,将其合上后抬起脸:“说吧,这次回来,又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商量?”

  回到义有庄,姬追雪行为更加不客气,拖个凳子坐到常义有面前:“是这样,姓步的那家伙之前告诉陈恕己,今年冬天粮食可能会大幅涨价,姓陈的又找上小爷,让我有空的话通知你们一声,免得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常义有听她这么一说,抬颚沉吟起来:“确实,帮里兄弟之前就反应过,目前的粮价已经涨了一半多,不过大家伙也没多想,都以为是运河内从外面赶来的江湖人士变多了,导致运粮的船经常被顺手打劫,才把粮价炒了上去……你这么一提醒,恐怕粮价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到原来的价格了。”

  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姬追雪将信将疑:“你们就那么相信姓步的?掌柜的可是买了足足四十石回去,把半个地窖都堆满了。咱们帮里这么多兄弟,又得买好大一批,这可不是笔小钱吧?”

  “哎,你这孩子。”常义有无奈摇头,“虽说你十三四岁就开始到处走镖,但也听说过步先生自小就是神童。她要不是去京城遇上个正灵帝,估计前途无量啊……”

  说着说着,常义有眼神飘忽,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来。

  只是姬追雪没给他多少伤感的时间:“好好好,我知道了,姓步的是个聪明人,信她的总没错,就连两个月后的年关,她都能推算出粮价暴涨行不行?”

  常义有这下没忍住,抬手就在她脑袋上一个暴栗:“你懂个屁!步先生几年前在金陵可是有着智多近妖的威名,可惜后来遇人不淑,被关进天牢打断一条腿,没了心气只出摊卖字画,最多也就是给衙门断个案。否则那赵传石之流即便再精明,也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嗷!”叫一嗓子捂住脑袋,姬追雪满脸你在开玩笑,“就那个赵传石还精明?他给牛大毛断案,差点就是糊涂官断葫芦案了!”

  起身来到姬追雪面前,常义有伸出手给她脑袋一顿揉搓:“所以!才说!他精明啊!”

  “行行行!随你随你,都随你好了吧!”

  好不容易才从常义有魔爪下逃出来,姬追雪郁闷梳理自己头发:“我跟你说,我头发可不算有多好,你别给我弄掉太多根了啊!”

  常义有哼了一声,转身坐回位置上:“总之,就算买了不少粮食,堆到仓库里发霉生芽一部分,也比到时候眼睁睁看着粮价飞涨无能为力强!更何况我们不光是给自己的兄弟买,万一到时候真被步先生不幸言中,周边县里活不下去的人,到了咱们这里,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老爹你说的跟上官差不多。”姬追雪好不容易整理完自己头发,“她在回来后,又用自己的钱买了一堆粮食,小爷去问她,她的回答跟你这番话基本一样。”

  常义有微微一怔,随即老怀甚慰:“不愧是上官老将军的孙女,就是胸怀天下,为国为民啊。”

  姬追雪被这话说的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也有点好奇:“为什么夸赞上官,说她是老将军的孙女,不说是上官鎏云的女儿?”

  常义有明显沉默了片刻,幽幽开口:“为父早年间也闯荡过江湖,结识了一位边关的异姓兄弟,在抗击蛮人入侵时有幸跟上官鎏云打过交道。

  这位跟他的父亲和女儿完全不一样,虽然继承了上官家族认死理的犟劲儿,但保国保民的胸怀却小很多。之前正灵帝篡夺大统,记恨当初在边关被上官鎏云折辱,虽然让本人提前走脱,但作为报复把他一家老小都关进大牢,还将上官老将军的坟都给刨开来。

  结果没过多久,抓人的官员,刨坟的衙役,凡是涉猎其中的人连带自己的家眷统统暴毙,据说死状极其惨烈,连京城干了几十年的老仵作都没撑得住,直接被吓成了傻子。

  后来更是有传言,这位武功高强的上官将军曾潜入天牢,准备救走家人后引蛮人南下,却被自家老母以死相逼让他立下誓言,发毒誓保证今生今世都要守护好上官老将军为之奋战一辈子的大正百姓,这才没有提前打响护国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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