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门扇都卸了
牛有铁出门上坡、右转,直奔往大哥家去。
地院内,杨宝凤和高蓝英婆媳俩晒着太阳,手里捻着针线在做,一边讨论着牛新荣的婚姻大事。
看到牛有铁急急忙忙跑过来,杨宝凤就好奇地站了起来,“有铁,你这楞种,你这是要干啥呀?门扇都扛来了。”
“我大哥的凿子呢?”牛有铁急喊道:“快给我找出来。”
“咋啦?你家窑门坏啦?”
“嗯,快帮我找下凿子。”
“你会弄?”杨宝凤好奇。
“会,会。”
杨宝凤没再质疑,回窑翻出凿子拿给了牛有铁,牛有铁又问:“锤子呢?”
杨宝凤又回去拿了一趟锤子,脸上已经不太高兴,这狗日使唤丫鬟呢?还句句都那么理所当然!
“再帮我拿个钻子嘛。”牛有铁又急道,使唤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钻子……没有。”
“钻子咋能没有?我大哥是木匠没有钻子?呵呵!”牛有铁回头瞥了大嫂一眼,脸上谄媚地笑着。
“喊你去跟你大哥学木活你都不肯去,你怕吃亏……”
“行行行,空了我就去,好嫂嫂,好嫂嫂,快去帮我拿。”牛有铁拽了拽杨宝凤的花袄衣襟,咿咿呀呀像个三岁小孩嚷吃奶一样。
杨宝凤给拽松了脾气。
事实上,自小她就把牛有铁当儿子疼,那时候牛有铁乖的像个小搪瓷娃娃,那时候她才二十来岁,肚子里刚怀了第一个孩子。
长大后,牛有铁又变得英俊帅气,性格上还沾了那么点小坏种气质,引得她这个大龄妇女有时候还春心荡漾。
总之别的不说,就这些气质总令她对他上不来一点脾气。
杨宝凤“哼”了一声,然后板着脸回去拿来钻子,递给牛有铁后就匆匆回去做针线活。
“妈,您瞧你老四,看起来一下子出息了么。”
“只要他肯干,干啥都不难。”
“那我就看么,看他能干好啥,打牲连只野兔子都打不到,学木匠又不敬事,打个石头嫌累……”
“他哥还不是?当时学木匠学了整整三年半,给我看都看会了。”
“……”
牛有铁用钻子在门板上钻了几个小孔,再用凿子敲敲打打,弄出几个手腕粗的窟窿。
完后将工具一撂,说:“嫂子,麻烦你收拾一下,我弄好啦,妈,我走啦,有空再来看您。”
说完就急急忙忙离开。
“咦,妈你瞅见没有?你老四把他家窑门弄的窟窿眼睛的。”杨宝凤惊呼出声。
“年轻人的事,甭管他。”高蓝英淡然道。
“……”
牛有铁此时已经跑没了影。
路上,巧的跟老爷子撞了个大满怀,牛有铁问:“达,您跑来干啥呀?”
牛永禄道:“你不是要去打狼吗,我过来看看。”
“打个狼有啥好看的。”
牛有铁无语,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给他这么紧紧盯着,前世他就不喜欢这种感觉,现在也不咋喜欢。
不过看父亲肩膀上扛着撅头,就没说啥,自己正好需要,便让跟着了。
来到涧畔附近,牛胡来还没有走,牛有铁赶紧跑上前去说:“牛胡来,让你等久了。”
“没事没事!”牛胡来感激地说,长这么大,还没人跟自己说过这样歉意的话。
“你快给我挑一只羊来。”
怕满足不了牛有铁要求,牛胡来一下给挑了最大一只成年山羊,牛有铁知道他客气,指了指最小的羊说:“就那只,那只就可以了。”
牛胡来不再客气,冲那羊羔客气地道:“来来,你过来一下。”
一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趁它还在发呆,他一把拽住它的后腿,呼啦一下拎了起来。
“咩咩咩......”
小羊羔惊惶,母羊犟起脖子就去抵牛胡来,牛胡来熟练地迎头一脚,大喝一声,“你干啥?我把你这个刀子客杀了吃肉!”
“达,您快去抱羊。”牛有铁提醒一句。
牛永禄赶紧撂下撅头,从牛胡来手里接过羊抱在怀里。
“又要用羊干啥呀?”他很好奇。
问的声音小,没人听见,他便不再多问,沉默地看着牛有铁接下来又要弄啥名堂。
牛有铁扛着门板来到前面一个大涧畔下,牛胡来帮他拿来了撅头,他就着涧畔墙横挖了一个浅浅的凹窑,大小刚好能被门板盖住,然后他把小羊羔放了进去,自己也钻进去,将门板盖好。
“原来你想这样套狼啊。”
牛永禄恍然大悟,总算是看明白了,他佩服儿子的妙计,忍不住开口就夸一句,“这办法蛮好蛮好。”
牛胡来也看出门道来,他咧嘴一笑,因为激动一开口直接喊了牛有铁一声“有铁哥”。
“嗯?”咋还变得活泛起来了?
“你真有办法,我都没想到。”
“你都能想到的话,村里的狼早被人抓光了。”牛有铁暗忖。
同时他顺嘴又说:“对了,牛胡来,要不你再去抓一只羊来,我怕小羊羔身上的气味不明显,当然你也看到了,你的羊根本就不会被狼吃,保险的很。”
“好好,我这就去抓。”
牛胡来又一瘸一拐地跑上涧畔去抓羊。
牛有铁看了看父亲,接着又道:“达,您站外面干啥,快进来呀。”
说完,掀开一个小口,牛永禄边“哦”边俯下身稀里糊涂地钻了进去,他仍是一脸懵逼,自己咋就这么听话的钻进去了呢。
牛胡来很快又逮住一只羊,跌跌撞撞地牵来给牛有铁。
接过羊,牛有铁立刻叮嘱道:“牛胡来,你现在上涧畔去,慢慢赶着你的羊往回走,离这儿越远越好。”
“嗯。”
牛胡来知道牛有铁的意思,答应下他立刻跑回去吆喝羊群上塬。
凹窑内此时黑乎乎的,跟牛有铁单独共处,牛永禄一时半会还不习惯,感觉像鞋不合脚,别扭、难受,还莫名的嫌弃。
见牛有铁久久不语,他清了清嗓门主动说:
“你知道狼会跑这儿来吗?”
牛有铁想了想,故意放严肃说:“我感觉狼会来。”
“你感觉?你就凭感觉然后把好好的窑门卸了弄成这现状?你以后就打算这样过日子吗?”牛有铁一脸嫌弃地嚷道,狼没来他不紧张,同时气势一下就压过牛有铁一筹,心里痛快。
但牛有铁捂鼻一笑,没再吭声,父亲真傻。
“咋还不说了呢?”
牛永禄心中嘀咕,紧接着就不知该说啥了,习惯性沉默了起来。
两只羊先是激烈地咩咩了一阵子,最终都安静地卧下,嘴里嚓嚓地反刍着喉咙里的呕物,嚼的津津有味,不一会功夫空气中就充满了干草及刺鼻的膻腥味。
牛有铁先是感到不适,不过片刻后也就习惯了,这味道其实跟牛身上的味道没啥两样,只是别人家的羊令他反感罢了。
通过窟窿,牛有铁看到外面安安静静,除了偶尔飞过几只野鸽,落下不到三秒又警觉地飞走,又因为狼在白天不发出叫声,所以就看起来很安静,周围再没有任何动静。
“达,咱父子俩聊几句么。”
牛有铁率先打破平静道:“狼没来,就这么瓷固着,有啥意思?”他还是没有化解父子间怨恨的意思。
“你想说啥,你说。”牛永禄严肃着脸生硬地道,心里却莫名的高兴,终于不用尴尬了。
“达,我听说您打算卖牛,嗯,您卖了牛还要帮我还贷款,我觉得您还对我挺好的……”
“得得,你想得美!谁要帮你还贷款!”牛永禄立马变脸,这逆子还是特么的一点不知羞耻啊。
微微一顿,又道:“自己的贷款自己还,甭想着我帮你,我凭啥帮你,我把你从鞋底大养到这么大够意思了。”
“还有。”
牛有铁平静地道:“您还打算带着我奶离家出走,嗯,您就是想跟我分家呗,我知道您怕把我家吃穷了。”
牛永禄一下给气的语塞,这狗日的存心的么,他想气我,他想把我气死!
“可是您也不想想,外面冰天雪地的,您带着我奶像个叫花子一样去哪睡呀?去哪吃饭呀?这年代叫花子好像也不太好当吧。”
牛永禄给说的气涌翻滚,忍不住恼的道:“我去哪不用你管,你操你自己的心就好,你那一屁股贷款,下回被人催我看你咋交代,你还别忘了,你还欠你些哥嫂那么多粮,你好意思跟我说这些话,你不想想,断粮后你给你俩娃吃啥。”
“那不也是您孙子吗?”牛有铁避重就轻道。
“……”
牛有铁感觉玩笑开的有点过了,就严肃道:“行啦,达,咱不说啦,狼要来啦。”
“对了,您和我奶哪也别去,就安安分分地待着,我不孝敬您,还有我娃他妈哩,赵菊兰跟您亲女儿一样。”
说完,牛有铁吐了吐舌头,感到满足。
他知道父亲平日里能恨自己一万遍,正如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人没脸无法可治,狗没脸一棍打死。
因此长年累月,自己就跟父亲之间结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当然这主要是父亲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造成的,因此每每此时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种尴尬的局面,不说点啥是亲父子俩,说呢又恼的不行。
牛有铁知道,这种怨气积累的时间久,一时半会不可能完全化解,得慢慢来。
牛永禄不容分道:“我就知道么,我靠不住你,碟子里舀水我总算把你看清了,嗯,你放心,我不靠你,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嗯,也是呢,我确实靠不住。”
牛永禄:“......”
牛有铁突然打破节奏,不再说话,他开始闭目养神,牛永禄便又习惯性沉默起来。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牛有铁闭目养神都快闭睡着了,牛永禄突然恨恨地用肘子捣了牛有铁一肘,说:
“快,快,狼来了。”
牛有铁给捣的心都疼,父亲这是逮机会报仇啊!
但他没有嗔怪,立刻警觉地往外面看去。